星期六, 五月 16, 2009

昨夜随笔——自述


追 忆

小屋内,弥漫着邓丽君的老歌,今天比较怀旧。浓酒淡酒都不沾已经很久了,今天却添了一点,让大脑可以暂且放松片刻,让那被意识压抑了许久的内心的幽灵,可以从牢笼中释放少时。

窗外,浪漫的法国人都已经逃走了,无数粗鲁的法国人来到久已沉寂的穆隆高岗,警报频频,夹杂着男人的嘶吼和女人的尖叫,今夜,这里没有法兰西,这里仅仅是高卢。

小屋内,厌倦了多年来努力被培养成带着专业标签,剥去包装,内里还是带着在这个世界上无人理解的诗句。虽然仿佛是已经被波尔傅立叶改造成一种半人半机械化的生物,但却依然希望找寻一个港湾,期盼着这半人半机械的诗句能在某处,被谁倾听。可是就像是用薛定谔的猫来化身而出的爱情,从一开始就伴着量子毒药的咒诅,尚未来得及慢慢品味那毒药中隐藏的贵族风范,便以在自己的小盒子中死去,成为书本上的实验范例。

少顷,酒到憨处,回想起过往的时光,第一个她,是个妩媚的精灵,第二个她,是个无私的天使,我只是个平凡的猪。

她是一个妩媚的精灵,一天在湖边,我碰到了她。精灵用她的青春和真实不计回报的陪伴在我身边。那段时光,就像是在美丽的大森林中,充满了自然的气息,自由没有拘束,真切没有做作,仿佛大森林就是永远的家。直到有一天,猪在森林里走失了路,精灵再也找不到猪。精灵不再是精灵,化作森林里的一支小花。

而今,小花和猪还是好朋友,时而在无趣的巴黎吃吃饭,今年夏天小花要结婚了,终于解出了那个幸福的方程式。

猪来到了另一个大森林,这里有小松鼠和土拨鼠作老师,也有神经博士和科学怪人做老师。这里培养出来的,都是这样的半自然半机械的怪物。在这里,我碰到了她,一个无私的天使。天使对猪很好,虽然猪是勤劳的,可是天使仿佛带着上帝的使命照顾猪,把猪喂的饱饱的,甚至猪从此都再也没有了勤劳的机会。可是天使不懂猪的言语,天使没有人间的感情,天使也拒绝人间的关心。天使是无私的,可是天使毕竟要回到她来的地方。

天使依旧的对我好,即便是从此处在虫洞的内外。其实这也没什么稀奇,这个无聊的现代社会,到处都是虫洞,当你进入虫洞的那一刻,即便有无数的东西和你就是近在咫尺,可你只是和虫洞的另一端相连,其他所有的咫尺之邻,都是永不相交,就像撕碎自然的TGV,就像那带走梦想的飞机,就像那隔绝你我相遇的地铁……



追 寻

每到闲暇,我便来到巴黎,这个美丽且肮脏的都市丛林中,躲避我那片森林里的无端的诡异。那片森林是如此的奇妙,而却也只是这奇妙现代社会的一个缩影。如此之多的优秀的年轻的人们,都彼此渴望获得知己,然而至终竟也只是各自锁在自己的房中,互相尊重,永不相交。

漫步在巴黎的街头,追忆那见过的听过的飘过的一幕幕,不由更加怀疑我而今的所在的真实性,难道这一切其实都只是一场simulation,就像Matrix中那样的世界,其实不是我的痴,而是这一切的荒谬,让我不得不时而如此质问,但却又在下一刻无可回避的再次以一种职业的态度正视这个荒谬的假设事实。

已经不只一次,两次,许多次,其实相当让人无法立刻相信的,为何竟是那真正如此优秀,让人羡赞,倾慕的可人儿们,独守着一株玫瑰,慢慢的任凭青春老去。或许贵族就生来是孤寂的,独自生活在古堡之中,忠贞的守护着一个古老的契约,追寻着一个未知的 传奇,留下的,是冰冷矗立的石墙前面的绽放着的美丽花园。即便多少年后,这花园还是要任由游客轻薄,沦为商人的傀儡。

想起我有个表妹,也是优秀的可人儿,多少人暗暗的羡慕,可是如今依旧形单影只。有时疑问,难道这世上的好男儿都已在人类历次大战中为理想及谎言壮烈牺牲,仅存下的,不是于连的兄弟一般的粗鲁暴力且懦弱之辈,就便是漂亮朋友一般的轻浮狡诈并无耻之流?当然不是。可是我这在天底下的一个平凡的造物,又怎能有乃大的能耐去参透此般的奥秘。我已是不止一次两次,看到如此的无辜可爱的造物,慢慢的任凭青春老去,在这个灰蒙蒙的天底下。

一个声音是在告诉我,全能的神是有祂的美意,惟愿宽恕我这无奈而诚恳的疑问。

然而,我依然独自住在在山巅春迟的Moulon高岗,独自下到那春来还寒的Bercy花园,时而思考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狂妄的想要给这个无聊却也有趣的,为什么人竟会如此孤寂,建立一个统计的或者概率的数学模型,正如我之前所建立那些无用且失败的模型一般。当然,或许可以说,一切之可以称为模型的,都是失败的,因为毕竟这非真物,只是一个不完全不完美的粗糙影像,较之那创世以先便已成就的真理来说,只是尘土。是啊,其实只是尘土,可是这粒尘土走在大街上,寻求那美好的真理。往日,亚伯拉罕也是凭着信,如此的寻求那真理的神。

听到我这话,一个法国人说,惟愿如此,惟愿如此。殊不知,犹太人希伯来语中,阿门乃确然如此,确然如此。确然如此,确认如此,那真理的神必不撇下我们,因祂乃公义,必不撇下寻求祂的,因真理乃确然,次确然亦乃真实存在的,par la définition。

惟愿如此的,和确然如此的,几人又解其中意呢?追寻,这便如此……




约 旦 河

灰蒙蒙的巴黎,在阴冷冷的角落,就一缕阳光,仅一朵玫瑰。

我慢慢的学会忘却,我慢慢的学会冷漠,我无时不刻地妥协和适应。压抑,据说是为了坚强。忍耐,据说是为了等待。即便如此,在独自一人时,却也不妨回望一下,那已经朦胧的一缕过往的阳光。即便如此,在暗夜独处时,总也不妨思念一下,那已经模糊的一丝家的感觉。

记得那次全法国的大游行,曾经彼此暧昧过的人来到巴黎,自然是参加她最热忱的游行。在这个信息泛滥的时代,彼此至终不痛不痒的电子联系,终也是盼来个重逢。满怀着希望,仿佛普鲁斯特的追忆(哦,那本大书还被我忘在旧日家里的床底下),又似挪威森林刻下了深深烙印,在数年之后又捧起国境之南的缅怀和无尽的遐想。

你喜欢syndicat吗,我自问,嗯,也许我只是喜欢那回忆中的la syndicaliste吧。一年后,我将戴着蓝色领带,走上台去,而今,我跟随着红旗,不,或许说跟随着跟随红旗的海豚,混合在人群之中。眩晕,流水。

有人自诩贵族,像那拒绝游行的高师。确然,他们是当今的精神贵族。我更青睐那种自我放逐的高贵。穿着短衣下到街上,放弃那古老城堡,拥抱那热情的人群,多美的句子。可是只是句子。革命派的贵族最终被他的学生们送上断头台,到了如今,只留下纯粹的精神贵族遥远的守着唯一的净土,世俗还在喧喧嚷嚷中互相屠杀。

我离开了那混流的人群,那一刻,在陪在海豚身边的最后一刻,我发现我在虫洞之内,她在之外,反之亦然。霎时的,我觉得我们的距离从咫尺化为无穷。虽然我觉得,这是有史以来最愚蠢的一件事情,无聊的社会和无趣的生活竟然凌驾于纯真爱慕之上,我的愚蠢,我的无奈,可我也找不到悔意的轻轻的说了声,原谅我要去买点明天吃的了,au revoir……轻轻地走了,只期待今年夏天若还能再见。

我走过一条街,傻呆呆的等过好几站,灰蒙蒙的巴黎,在阴冷冷的角落,就一缕阳光,仅一朵玫瑰。这是上帝的应许。阿门。




追 逐

翻开佛洛伊德的密码书,解读自己和他人幻梦中想要分享的心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灰蒙蒙的巴黎。有人说,到巴黎来,发现生活,其实,那只是发现自我,找到那个深埋在岁月浮尘之下一段童年。

我就这么追逐着那些梦,在他人的梦中,在自己的梦中。而我惊奇的发现,其实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有着一点点的强迫症。我试图去宽慰那自认为患有强迫症的美丽心灵,而我却不得不承认,渺小的人类意识本身就是强迫症的——那些能够发现自己有强迫症的,已经远幸运于那些自认为思维清晰,前后连贯的真正的不可救药的健康的强迫症患者了。

然而长年累月的,我始终都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自认为明了的去指教那些本来美丽的心灵。上帝以祂的慈爱待我,不愿我沉沦于自己的傲慢之中。我也患上了强迫症!这将是我的救赎还是罪的工价。

我开始了我一场不可逆转的追逐,一个无法忘却的影像在脑中萦绕,一个别无其他的选择就这样被强加,这是神迹的干预,按下了我大脑中的那个神秘按钮,还是早早的就冥冥中设计好的轨迹,只等待着这预定的一刻。倘若没有那最初的那无心一瞥,倘若早知我手所点下的鼠标已是暗暗的连结着我脑中的神秘按钮,倘若,倘若爱因斯坦早早告诉我,倘若是一个不存在的运算符。就这么着,一个没有检测过出路存在性的名为追逐的boucle启动了。

酒意淡去,似乎不再是隔着一层窗纱去看待所谓的强迫症,过去的傲慢扫落在地上,我真切体会着这别无选择的自我和一个久远忘却且无法解释的梦,一个无法解释的梦,我情愿相信那是一个来自天堂的预言,因而忘却也是必然,非得等到真实降临时,才让人懂得应归荣誉于赐这美意的神。

如今,往日的病人都已慢慢痊愈,我却锁在这一间佛洛伊德暗喻的小屋之中。我工作,我运动,我自我消遣,竟无法逃出。我便情愿相信,这其实并不是大脑中我能解释的那一部分,乃是预留给上帝的那一部分,或许,我并没有所谓人类所称的病症,这只是我应该面对并勇敢追逐的应许。或许并非如人类所视,强迫本身其实也是出于一种他人不晓得的美和发自内心的爱。


更何况,人人都是一个强迫症患者。




On se rencontrerait

今朝酒醒,日已过晌,把自己拉回现实中,重新披上厚重的现代盔甲,装上机械手臂,将无病呻吟的程序中断。


天空依然阴霾,人群依旧喧嚷,鼓点敲击,以三个小时读完村上的节奏催逼着,生命有时就是轻得已经不得不去忘却和被忘却。


但是,

倘若主愿意,你我必能相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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